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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北京勤邦生物原望尔生物技术有限公司和维德维康的三聚氰胺快速
北京勤邦生物的规模,研发,服务都还很好, 光是办公地点勤邦生物是整整6层的大厦,维德维康就一个写字楼里的3室一厅。。。
2,北京勤邦生物技术有限公司是国企还是私企上市了吗
是私营企业,还没有上市,认识了他们市场部的一个人,说内部培训呢还是不错的
你好!私企,又称民营企业,没有上市。仅代表个人观点,不喜勿喷,谢谢。
3,北京勤邦生物技术有限公司销售岗位怎么样工资待遇及职业发展如何
北京勤邦生物技术有限公司 销售代表 2001-4000元/月辅助山东区域经理的销售业务,拜访客户,促成订单
你好!销售代表主要是拿提成的,勤邦作为业界老大,算下来一个月也不少,光看底薪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吗~~
4,北京勤邦生物技术有限公司怎么样
简介:普柔莫特(北京)高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主要从事于食品安全检测服务、食品安全检测试剂盒、抗原抗体制备等研发、生产和销售一体化的高科技企业。产品主要服务于食品、农产品、饲料等中农药残留、兽药残留、有害微生物以及其他毒素的快速检测。另外,公司本着“资源共享,服务于民,方便客户”的原则,同时还代理多家公司的色谱柱、离心机、微量移液器等实验仪器和耗材。法定代表人:何方洋成立日期:2008-12-30注册资本:1063万元人民币所属地区:北京市统一社会信用代码:91110114685143687P经营状态:开业所属行业: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公司类型:有限责任公司(法人独资)英文名:Beijing KWINBON Biotechnology Co., Ltd.人员规模:100-499人企业地址:北京市昌平区回龙观镇高新四街8号1幢经营范围:生产食品安全快速检测产品和相关仪器;食品安全快速检测产品和相关仪器的技术开发、技术推广、技术转让、技术咨询、技术服务;农业科学研究与试验发展;工程和技术研究与试验发展;货物进出口、代理进出口、技术进出口;销售食品安全快速检测产品和相关仪器、仪器仪表、生物试剂(不含危险品)、实验室设备、电子产品、机械设备及配件;零售汽车、摩托车及零配件。(企业依法自主选择经营项目,开展经营活动;依法须经批准的项目,经相关部门批准后依批准的内容开展经营活动;不得从事本市产业政策禁止和限制类项目的经营活动。)
还行
5,动物保护从纳粹到白左大象公会

德国家畜受到的关爱,足以令某些*****羡慕不已。如此严格的动物保护规范是怎样形成的?

文|智煜

每头猪每天与人接触的时间预测(数据为往年仅供参考)应不少于 20 秒,比较好早上 10 秒,晚上 10 秒;

为避免打架,猪有两三个玩具作消遣,或有木把手,或为稻草人;

每头猪都应享受日照,冬季须提供额外光源,防止抑郁;

猪舍里的排水沟不能挡路,地上铺软胶垫或稻草,配备空调设施;

须设专门医疗区,让生病的猪安心休养……

上述对猪极尽保护的规定,均出自德国联邦食品与农业部 2001 年底下发给各州的一份指令性文件。官方称,这份文件是为两年后欧盟养猪业指南在德国全面落地做准备。

然而直到今天,在素以繁琐细致著称的欧盟法规里,你也找不到如此具体而苛刻的要求。但在德国人看来,这还只是区区「准备性措施」。

● 德国的猪肉香肠种类极多,世界闻名

2015 年,荷兰一家专门关注农场动物的福利机构发布报告,详细描述德国大型生猪屠宰场的福利标准,介绍了德国人让猪舒舒服服生老病死的各种细节设计。

比如:

有猪的区域要用柔和光照明(绿光比较好),尽量不让它们看到影子;

从装卸车厢到地面的斜坡不宜超过 15°,否则猪会害怕;

屠宰前保证猪有 2-4 小时的休息时间预测(数据为往年仅供参考);

猪舍房顶用吸音材料覆盖,尽可能降低噪音,同时播放古典音乐或软摇滚,让猪充分放松;

地面不能太光滑,舍内外地板材质要一致,不然猪会分神,导致停下来扎堆影响心情;

麻醉手段采用电击或高浓度二氧化碳,待专门人员确认猪完全失去意识后再放血致死……

● 进入电击位置之前,图中左边的「排队区域」要设计成曲线形,给猪一种「等反转」的印象,降低焦虑

德国猪肉质量上乘,产量、存栏量在欧盟内***期比较好,世界范围内也仅次于中、美,产业利益非常重要,而德国人仍不惜抬高成本,在饲养、运输、繁殖和屠宰各环节,都施加上述人道和福利要求,不难想象那些不会被吃掉的动物会受到何等优待。

动保也要按照《基本法》

「每天 20 秒」的规定出台仅 7 个多月,《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基本法》(即宪法)增加修正案,第 20a 条表述为「……国家在宪法秩序的范围内,通过立法并依法由行政和司法机构对自然生活环境和动物予以保护。」这意味着,「动物保护」从此成为一项***的国家义务;「和」的语义则表明在联邦宪法层面上「动保」不再隶属于「保护自然环境」。

在德国之前实现这一点的只有瑞士,而瑞士采取「半直接***」政治制度,全民公投和各州批准修宪时都只需要简单多数即可通过,并不比修改其他法律要难——仅 1973 年一年,瑞士就举行了 8 次公投, 3 次通过宪法修正案,其中就包括上述动物保护条款。相比之下,德国在立法位阶上对动物保护的重视可以说***。

● 德国动物保护协会标志。成立于 1881 年,它是欧洲***的动物保护联盟组织,同时在德国政界的影响力很大,2002 年修宪成功的背后就有其多年游说

如果单论动物保护的「基本法」,就更要数如今世界公认为动物法严格程度典范的《德意志联邦动物福利法》。

这部法律早在 1972 年经西德大幅修订后即定型至今,共 13 章、 22 个大条款,对饲养动物的一生——居住条件、训练、手术、实验、买卖、运输、屠宰灭杀等都做了相当全面的规定,并授权联邦***机构制定颁布实施各项细则和标准。

违反该法律者有可能承担刑事责任,监禁***年限为 3 年,对单个动物违法的罚金***额折合约 25000 欧元(如 2013 年初修订后被禁止的兽交),*** 5 年或者无固定期限地剥夺饲养或经营动物资格。

● 「跳兔」无残忍试验认证标识。兔子曾常被用于化妆品试验中,德国是欧盟内最早禁止此类试验的国家之一

1990 年,《德国民法典》修订后,更明确了「动物由特别法保护,不是民法上的物……仅在无其他特别规定时,准用物之规定」,即「动物非物」原则。这一区分的意义如此重大,以至于该原则成了今天西方动物保护组织公认的判断一国有没有「真正的」动物福利的首要标准。

到这一时期,无论是联邦层面还是各州内部,德国的动物福利法律体系已相当完备。

2002 年宪法中加入动物保护条款,其实是为了解决众多动物福利法规面临的一个困境:与公民自由和权利冲突了怎么办?学术自由、信仰自由、性自由乃至广义上的表达自由(比如一些与动物相关的行为艺术)都可能受到《动物福利法》的限制,法理上讲,这就需要宪法依据。

● 德国联邦宪法***,八、九十年代这里曾审理过多起《联邦动物福利法》与《基本法》产生冲突的案件

以上文提到的兽交为例。2013 年 2 月,联邦通过了明确禁止兽交的法律,F 先生和 S 女士(法庭文书署名如此)向联邦宪法***提起诉讼,因「对动物有性欲」,要求判定这条规定侵犯公民的性自由,因而违宪。2016 年 2 月 18 日,***即以「动物保护同样是宪法规定的国家义务」为由,判定禁止兽交的规定合宪。

今天,在欧盟对各成员国的要求下,各成员国的动物福利标准和具体规定多已互相看齐。2014 年,世界动物保护协会***发布「动物保护指数」,将 50 多个国家的动物福利水平从 A 到 G 分为七等,***的 A 等和 B 等之间实际上差别微乎其微。

● 美国为 D,***为 E,俄罗斯为 F

德国是 B 等,A 等则包括英国、新西兰、瑞士、奥地利四国。

讽刺的是,德、奥、瑞三国今天动物福利的高起点,竟是拜纳粹所赐。

德意志***的「血与土」

在很多人看来,纳粹当年对保护动物的重视,如今成了动物福利理念***的一块「黑历史」。无论是今天德国的《联邦动物福利法》,还是在瑞士、奥地利与之位阶相同的「基本法」,条文内容均是自纳粹德国 1933 年 11 月实施的《帝国动物保护法》(Reichstierschutzgesetz)扩充修改而来。

此一年年初纳粹刚刚掌权,在动物保护方面就已经有了几个大动作:

1933 年 4 月 21 日,立法规定禁止「所有屠宰温血动物而未先经麻醉之行为,不论其系出于故意或过失」,违反者处六个月以下拘役;5 月 26 日,又在刑法中增加「动物虐待罪」的罪名;8 月 16 日,戈林以普鲁士邦***的身份签署法令,全面禁止动物的活体解剖,紧接着又将禁令调整为限制令。

● 漫画中实验动物向戈林行礼,出版于1933年9月

反人类罪行累累的纳粹,为什么会对动物表现得如此人道?说到底还是它的意识形态。1936 年的刑法修正***会报告中,就阐述了一番动物保护与「德意志***精神」、「***感情」的关系:

……可以发现德意志***视动物与自己一样,都是神所创造的作品,因此对于动物可以感受到痛苦有所认识且有所考虑……而在动物之中也有特别神圣者,其中以马为代表……如果说日耳曼人的日常生活有赖于畜牧甚至受其支配,可说是一点都不为过……

报告中强调的所谓畜牧生活的美德,是纳粹从「血与土」的意识形态话语中构建雅利安种族优越感的重要一环。扯上这一层关系之后,伤害动物自然也就上升到伤害德意志***感情、背叛***精神、与纳粹价值观对立的高度,因而刑事责任只规定在《动物保护法》中是不够的,为了进一步体现「德意志***高度文明的状态与先进程度」,还要将其写进《帝国刑法典》。

● 纳粹德国食品与农业部的标志,中间的德文 Blut und Boden 就是「血与土」

这种意识形态影响有一个较为直观的体现:最终进入刑法典的动物保护条款有三条,分别针对动物虐待、违法动物实验和无麻醉屠宰,但它们并不是出现在「准财产犯」或者「违反公共秩序」这样的章节里,而是集中在「***力之保卫」的「侵害***道义之精神」部分。

值得一提的是,纳粹对动物屠宰方式的严格限定,「碰巧」与犹太教的做法直接冲突。同一份报告中写道:「……虽然法律制定的目的并不是直接针对犹太教的屠宰方式,但因为在这种仪式中,动物必须是完全未经任何麻醉者,因此仪式事实上是不可能进行的。」违者处以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 犹太「kosher」洁食认证标志,犹太教法中关于食物和烹饪的规定相当复杂

不仅如此,《动物保护法》还授权内政部决定「如何屠宰和保管生鱼以及其他冷血动物」。1936 年,内政部拿出了详细的规定,普通鱼类、鳗鱼、蝶鱼、青蛙、甲壳类都有各自的屠宰方法,违者可以拘留或处 150 马克以下罚款。

日耳曼的动物不仅要保护,如果血统也能像日耳曼诗歌、民间传说中那样具有「雅利安特点」,那自然比较好不过。

所以,第三帝国除了有利用纳粹优生学「为雅利安***培育血统纯正且健康后代」的生命之泉计划,还有戈林大力支持的「纳粹野牛」项目——利用现存的家牛「逆向育种」,培育出已经灭绝的日耳曼地区家牛祖先——高大健硕的原牛,供纳粹军官狩猎,一幅优等日耳曼「造物」间自然游戏的和谐图景。

● 在波兰比亚沃韦扎原始森林中培育「原牛」的计划(右一为戈林)

纳粹为何关爱动物

纳粹鼓吹「血与土」的所谓德意志***精神并非空穴来风。这种思想与 19 世纪到 20 世纪的德国***认同密切相关。

德国***意识的诞生,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拿破仑法国入侵的刺激。为了对立于以理性、科学为号召的法国文化,德国***主义自始就包含着强调虔诚和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并与反抗启蒙运动的浪漫主义思潮紧紧纠缠在一起。

● 歌德正是代表人物。他在***散文《大自然》中写道:「你是慷慨的,我们赞美你,赞美你所有的创造!同时,你也是智慧与宁静的化身……我毫无保留地把我自己放在你手中,随你怎样处置我。我深信你不会怨恨你自己的创造物,所有的人都躺在你的门前,你是比较好的受罪者,也是比较好值得信任者。」

19 世纪后期,随着德国工业文明的飞速发展,许多人对传统德国***认同愈发焦虑,从而引发了所谓「民粹运动」(v?lkische Bewegung)。

这一思潮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强调德国人应该是区别于英法的农业文明,应保持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德国在一战中战败后,工业文明没有出路、重返自然才是正道的思想广为流行。

浪漫主义与民粹运动对 20 世纪德国影响极深。希特勒在《我的奋斗》中明确指出,「国家社会主义就是浪漫民粹主义,浪漫民粹主义就是国家社会主义」。这种「浪漫民粹主义」主张,日耳曼的土地、人民、传说构成一个抽象的「***机体」(Volksk?rper),像一个完整的人一样,是自然秩序的象征。

德意志的***精神便是这样崇尚并努力融入自然秩序,与「生存空间」和谐相处的。人和动物都是这机体等级秩序的组成部分,因而必须要考虑动物的感受。

● 德国***作曲家瓦格纳,浪漫主义歌剧的代表人物。希特勒是他的忠实粉丝,声称自己的德意志***蓝图即是受到瓦格纳艺术的启发

到了纳粹手中,「劣等种族」就被解释为不属于这个「机体」,是寄生虫,所以他们的感受不需要考虑。至于人性和动物性,在他们看来并不存在哪一个更重要,重要的是机体秩序的和谐。

如此世界观下,诞生像逆向育种原牛之类的「雅利安生物学」也就不足为奇。这一学科的代表人物,纳粹「德国生物学家联盟」的***恩斯特·莱曼表述国家社会主义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时写道:「不应该将人与自然分离,单独考虑人性……而应将***视作一个大生命,与自然秩序的整体融合。这才是国家社会主义的真谛。」

二战之后,纳粹虽然被批倒斗臭,但其秉持的自然观却以全新的方式得以延续。

1960年代,伴随嬉皮士运动、同样以批判既有资本主义和工业生产的环保主义兴起,迅速席卷欧美。不仅其主张愈发激进,包括彻底废除动物实验、甚至废除畜牧业,其主要理念也不免让人眼熟:人类与其他生物是命运共同体,与自然秩序的融合才是人类的目标。

● 1984年「世界实验动物日」,600名抗议者在特拉法加广场扮演被杀死的实验动物躺在地上

这些激进的主张,不免引起争议,如废除医学动物实验的主张,就被反对者称为一种新的****。但其针对资本主义和工业社会的批判,使其在左翼运动中仍极富号召力。

今日欧盟的主流价值观在政治光谱上居左,而当年纳粹在右,人类玩的政治虽然「城头变换」,但动物们享受的福利水平确实稳定得多了。

6,市值蒸发超过700亿背后中药注射剂红利时代式微步长制药能否反

中药注射剂的高利润性质并没有改变,步长制药的利润下滑,是在政策利空下难以避免的业务层面的增长乏力。而除了高利润拳头产品被严控,净利润下滑,产品过于集中的风险已经凸显外,天价的“学术推广费用”也一直是悬在步长制药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作者:程华秋子

来源:新财富杂志(ID:xcfplus)

从一路狂奔至155.41元/股到跌破55.88元/股的发行价,步长制药(603835)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预测(数据为往年仅供参考)。而且,这家明星中药企业,还成为自往年实行IPO新规以来首只破发的个股。

往年11月18日,步长制药以55.88元/股的发行价顶着彼时“最贵新股”的光环登陆沪市主板,在7个交易日后打开涨停板,股价达到***点155.41元/股,相对于发行价增长1.78倍。

然而,上市后的步长制药产品质量问题频发,陷入了业绩“增收不增利”的境地。近年来,步长制药的营收规模一直在增长,但净利润在上市后却一直在下滑。往年步长制药的净利润达到顶峰,当年同比增长了167.2%至35.34亿元;但是到了往年,却惨遭腰斩,降至17.7亿元;往年净利润继续下滑,同比下降7.43%至16.39亿元(表1)。

与下滑的业绩相对应,步长制药的股价与市值也在登顶后迅速开启了下跌通道。5月16日,步长制药纳入MSCI指数后,上涨了8.77%,重回发行价,但很快又再度跌破发行价。纳入MSCI指数,对股价起到了一时提振的作用,但仍然改变不了步长制药长期低迷的态势。Wind数据显示,往年2-5月中药板块涨幅达到16.65%,但同期步长制药的涨幅仅为2.11%,其近一年的股价跌幅更是达到26.2%(表2)。

步长制药后续股价迅速下跌,并跌至破发,或与其大额限售股解禁有关。往年11月20日,在步长制药上市满一年后的***交易日,其上市时的2.58亿股限售股解禁流通,占步长制药总股本的37.85%,是解禁前流通股的近3.7倍;解禁的限售股涉及43名股东,其中绝大多数为抛售动力最强的创投机构,因此股价下跌难以避免。

家族财富遭腰斩,上市前套现近80亿元

目前,相较于高峰时的1060亿元,步长制药的市值已经蒸发超过700亿元(图1)。而步长制药实控人赵涛家族持股财富也从往年的342.2亿元下降到了往年的147.8亿元,在新财富500富人榜上的排名从1年前的35位跌落至170位。

图1:步长制药股价走势

资料来源:Wind

从2003年新财富500富人榜推出至今,步长制药背后的赵步长家族上榜多达11次。步长制药的上市,不仅代表赵氏家族完成了“新老交替”,更让以赵涛为主的家族成员财富出现了裂变式膨胀,直至成为往年医药业的首富。

但是随着步长制药往年全年股价的深度下跌,赵涛家族持股财富也遭遇腰斩,从往年的342.2亿元下降到了往年的147.8亿元。

从1993年赵步长和赵涛父子两人下海创业,到往年11月步长制药上市,步长制药的发展主要分为三个阶段,期间共有11次股权转让和1次增资。比较好个阶段是在包括赵步长和儿子赵涛、赵超,女儿赵菁、赵骅在内的家族成员中,确立以赵涛为主的控股结构。第二个阶段是引入外部股东,家族套现。这个阶段,赵涛和他的两个姐妹赵菁、赵骅一共套现了将近6.8亿元。第三个阶段是2011年后引入多元化股东,为上市做准备。

在步长有限的融资“历史”中,2010年11月和2011年1月的两次最为人熟知。步长制药在这个阶段引入了“海量”新股东,开始优化股权结构。

以2011年1月的第9次股权转让为例,赵氏家族大量转让老股,并且引入了大量的外部股东。其中,步长(香港)以5.65亿元转让了步长有限2.985%股权,朗格拉(香港)以11.9亿元转让了5.3887%股权,博拿它(香港)以5.2亿元转让了2.3575%股权,兴讯投资(香港)以12.2亿元转让了5.5264%股权,迪明(香港)以4.1亿元转让了1.8421%股权。接受这部分股权的是创顺企业等22家外部投资机构,其中包括19位新股东。

这两次股权转让一共引入了大大小小的新股东多达28家,并且名单中出现了国内外众多知名PE的身影。其中,境内股东(直接或间接投资)包括大中电器创始人张大中持股98%的大中宏宇、广州立白集团陈氏兄弟所控制的天津宝凯和天津澳特莱、雅戈尔集团李如成控制的鄞州新华和间接持股15%的深圳中欧创投、建银国际间接持股26.56%的菏泽和邦、A股上市公司华夏幸福等。境外的股东则包括摩根士丹利的亚洲PE基金、创建AIG的史带保险集团、亚洲***的PE基金之一殷库资本、意大利家族集团CIR的投资部,中美合作的德同资本、***以色列合作的协同基金、日本领航蓝海VC基金等知名国际投资机构。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新股东受让的股权均为步长制药老股,直到上市前,步长制药从未向外部投资者增发新股。早在1995年就实现销售收入5300万元的步长集团,自身有着成熟的业务,稳定充沛的收入和利润,这也让它有足够的底气不增发新股。虽然步长制药为了上市大量引入了外部机构,但其中赵氏家族的持股并未被过多稀释,外部机构的持股比例也相对较低。

步长制药上市后,赵步长家族依然掌控着52.6447%的股权,约合3.59亿股的股份。其中赵涛通过大得控股间接持有49.7899%,其妻子赵晓红通过西藏丹红持股1.7712%,岳母王秀珍通过陕西德鑫间接持股0.0027%。此外,赵骅、赵菁也有少量持股。赵骅通过西藏广发和西藏瑞兴持股0.2559%,赵菁通过西藏华联商务持股0.0825%。在融资过程中,随着步长制药估值的水涨船高,赵步长家族通过出让老股陆续套现了将近80亿元。

或许是为了提振股价,在净利润下滑的情况下,往年步长制药还是大手笔地派发红利。往年11月,步长制药登陆A股,上市后便派发现金红利11亿元;往年,步长制药继续豪气分红,向全体股东每10股派发现金红利16.14元(含税),同时以资本公积金每10股转增3股,共计派发现金红利逾11亿元,占净利润比例超过60%(表3)。

高利润***产品遇增长瓶颈

复盘步长制药的发展史,依赖辅助用药的政策红利,中药注射剂——丹红注射液一度为其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但随着医保控费、中药注射剂被严格监控,其产品过于集中的负面影响也逐渐被放大。业绩下滑、大额限售股解禁只是导致步长制药股价下跌的表面原因,而更深层次的原因正在于此。

步长制药在心脑血管领域拥有脑心通胶囊、稳心颗粒、丹红注射液、谷红注射液四个***专利品种,其中前3个品种往年在心脑血管中成药市场份额的排名均在前20位。由于步长制药在心脑血管领域市场地位突出,心脑血管用药对其收入的贡献超过了7成。

产品高度集中的问题,在步长制药上市后更加严重。

招股书显示,步长制药心脑血管三大产品——脑心通、稳心颗粒、丹红注射液,在往年1-6月的收入占总营收的72.73%,其中拳头产品丹红注射液的收入占比最多,达到36.62%。2013-往年,丹红注射液的收入占比分别为39.13%、37.09%、35.73%。丹红注射液是一种能够活血化瘀、通脉舒络的中药注射剂,用于瘀血闭阻所致的胸痹及中风等病症。市场上丹红注射液主要由步长制药的子公司山东丹红制药有限公司生产,且被纳入国家医保(2017版)乙类,20个省市地方也将其列入乙类医保目录,在市场上应用极广。

但是这个为步长制药贡献营收超过3成的***产品,如今却面临着随时被停用的风险。在近年医保控费严格限制辅助用药、限制门诊输液的大背景下,多地开始对辅助用药进行监管控制。由于中药注射剂在临床使用会引发不良反应,安全有效受得到质疑,因而成为受监控影响的重灾区。根据《国家药品不良反应监测年度报告(往年)》显示,往年全国药品不良反应监测网络共收到严重药品不良反应/事件报告10.2万例,中药占5.5%;药品不良反应/事件报告中,涉及怀疑药品150.7万例次,中药占16.6%;从报告涉及剂型与给药途径看,中药注射剂占比较高,静脉注射给药占53.2%。

除了丹红注射液被严格监控,步长制药的另一个***专利产品——谷红注射液也被监控。在药智网“辅助与重点监控用药数据库”中,谷红注射液也在北京、内蒙古、安徽等地医院被限用、监控甚至停用。

往年年报显示,步长制药的产品已经拓展到了来自心脑血管、妇科、泌尿三类,但心脑血管产品仍是其主要收入来源,在往年达到112.21亿元,占总营收的80.94%。而其他两类药品品种的收入份额加起来不足10%。

仅从增速上看,步长制药的三类药品营收都处于增长状态;心脑血管品类营收往年同比增长了11.76%,妇科用药营收同比增长4.77%,而泌尿品类则在往年同比下降8.16%的背景下,往年同比增长了26.46%。

但为何营收规模在扩大,而净利润不增反降?是受政策利空影响导致步长制药的盈利能力下滑,还是因基数太大处于增长瓶颈?

自身横向比较,按产品来划分的话,在占步长制药营收高达80%的心脑血管品类药品中,丹红注射液是其中的“利润***”,Wind显示其2012—往年的毛利率分别为94.38%、95.04%、95.12%、94.53%;而脑心通胶囊、稳心颗粒的毛利率均不超过85%。而这3个品种合计贡献的毛利在2013-往年均超过了80%(表4)。

可见,步长制药的主营业务心脑血管产品尤其是丹红注射液的盈利能力非常可观。而丹红注射液受到严格监控,让步长制药遭到不小的冲击。从时间预测(数据为往年仅供参考)节点上可以看出,步长制药的净利润下滑,股价下跌直至破发,正是丹红注射液频繁出现在多地重点监控“神药”名单的往年下半年。

值得一提的是,在2016、往年年报中,步长制药已不再披露丹红注射液的具体收入占比和毛利率。而往年年报的心脑血管产品中,除了脑心通胶囊(48粒/盒)的产量、销量是正增长,其他产品的产销量同比皆为负,其中丹红注射液(10ml/支)、丹红注射液(20ml/支)的生产量同比分别下降11.35%、11.33%。

纵向上,将丹红注射液跟A股市场上其他拥有中药注射剂公司的主营产品毛利率进行比较,可以发现它们的毛利率都较高,尤其是披露了单项产品收入的红日药业,血必净注射液的毛利率高达91.27%;步长制药主营业务的毛利率处于中上水平。有意思的是,除了丽珠集团和红日药业单独披露了单项注射剂的收入和毛利,其他公司基本上都归在不同的产品分类中不再单独披露,而单独披露了单项中药注射剂的丽珠集团和红日药业,该项收入都是负增长(表5)。

需要指出的是,中药注射剂的高利润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药企的争相开发和推销,而2012年“限抗令”出台后,诸多不受限制的清热解毒类药注射剂开始取代化药抗生素的原有市场。在此背景下,中药注射剂一度迎来高速增长。前瞻产业研究院数据监测中心数据显示,2012年大部分中药注射剂品种的增速远高于中成药行业增速(约20%的水平),复合增速高于30%的品种比比皆是,高于50%的有7种,尤其是热毒宁、血必净、丹红的增长率高达85%以上。

中药注射剂的高利润、高销量,让步长制药等中药企业赚得盆满钵满,但市场上中药注射剂质量参差不齐、不良反应频发却成为阻碍它们发展的***障碍。中药注射剂的原料是各种草药,来源复杂,而中药注射液又不要求纯化到单一成分,因此容易产生热原。而且,由于中药注射剂的制备工艺普遍不高,导致注射剂常出现杂质残留、微粒过多过大的问题,从而存在着巨大的风险隐患。

而中药注射剂的不良反应,除了先天缺陷,一定程度上与其不规范使用和滥用有关。中药注射剂低成本高利润的特征迎合了国内医药流通渠道的某些非理性需求,其大剂量的滥用造成了医保资金的浪费。米内网数据显示,仅2017上半年重点城市公立医院中成药终端(北京、广州、南京、重庆、成都、西安、哈尔滨、沈阳、郑州)中药注射剂TOP10产品销售额合计接近30亿元,其中就包括血必净、喜炎平、丹红注射液、注射用血栓通(冻干)、参芪扶正注射液。

得益于政策,也受制于政策。在医保控费、中药注射剂被严控的背景下,近两年注射剂市场增长速度明显乏力。往年我国中药注射剂市场规模接近870亿元,增长率接近23%;往年我国中药注射剂行业市场规模为890.8亿元,增长率已经不足1%(图2)。

中药注射剂的高利润性质并没有改变,步长制药的利润下滑,是在政策利空下难以避免的业务层面的增长乏力。中药注射剂不断“中枪”,除了步长制药,其他拥有中药注射液品类的A股公司也无法独善其身。东吴证券认为,未来中药注射剂市场将进一步收缩,产品质量将成为决胜关键,优质产品将恢复至低速的健康增长状态,而质量、销售均不存在优势的产品将逐渐弱化,质量不过关产品将逐渐被淘汰。

一半营收用来“学术推广”

除了高利润拳头产品被严控、净利润下滑、产品过于集中的风险已经凸显外,天价的“学术推广费用”也一直是悬在步长制药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分析步长制药的高额销售费用的问题前,需要先解答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临床使用量大但疗效不明确、问题频出充满争议的辅助用药会在市场上畅通无阻,成为临床用药的主角?

归根结底还是利益。因为辅助用药的销售涉及到企业、医院,甚至医生的多方利益。

2013年,北京泰德制药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泰德制药”)的“回扣风波案”中,泰德制药的医药代表根据保定市某医院心血管科室当月开具的“前列地尔”注射液数量,按照每支27元支付药品回扣费。而这只是科室医生的一环,药品要进入医院,并被医院采购,企业还要“攻克”多重门槛。

在曾经“以药养医”的大背景下,辅助用药背后的灰色利益链条决定了步长制药的经营模式是所谓的“学术推广”模式,这自然造成其营销费用高企。

什么是学术推广?处方药要由医生出具处方才能销售到患者手中,而学术论坛、学术研讨会及交流会则有利于医生准确了解药品适应性和作用机理等,使医生在临床上使用起来更有针对性。因此,谁能得到手握处方权的医生群体认可,谁就能在处方药市场站稳脚跟。这也是学术营销模式备受药企青睐的重要原因。不过,国内药企的学术推广似乎有些“变质”。企业邀请的一般是医生、经销商等客户单位,金额超高的推广费最终都将以礼品、旅游服务、代金卡甚至是现金的形式回馈给客户方。

步长制药年报显示,2013-往年其在“市场及学术推广”上的费用持续增加,往年已经高达70.17亿元,占到同期营业收入的50.61%(表6)。也就是说,近5年来,步长制药在“市场及学术推广”上的费用累计达到285.2亿元,平均到每个月为4.76亿元,每天则有1586万元。

“市场及学术推广费用”是步长制药“营销费用”里的主要支出,几乎每年都占到了总营收的50%,其他支出还包括广告宣传费、运输费等。相较之下,步长制药在研发上的投入十分微薄,“学术推广费用”是研发的12.6倍。虽然步长的研发投入近年一直在小幅增长,但其研发投入在营收上的占比仍然不到4%(表7)。且不说低于创新药龙头恒瑞医药往年17.59亿元的研发费用、12.71%的研发投入占比,与同类的中药企业天士力6.16亿元的研发投入相比,也稍显逊色。

不过,中药行业的研发投入占比普遍较低,更强调品牌溢价和营销推广能力,除了康缘药业研发投入占比高达7.88%,其他均不高于6%。步长制药的研发投入占比在行业内不算高,只能算不低于平均水平(表8)。

其实,以中药注射剂为代表的辅助用药,通过“学术推广”等传统营销模式一直以来非常奏效,用“天价”营销费用拉动增长也是业内公开的秘密。在A股专注心脑血管中成药的企业中,除了天士力和中恒集团的营销费用率较低、并呈现下滑趋势外,其他企业的营销费用率均高于40%,而步长制药的营销费用率是其中***的,往年接近60%(表9)。在当前医改控费、反腐、合规,药改鼓励创新,淘汰“神药”等大趋势下,步长制药如果不调整产品战略、调和经营方式,未来其产品的市场竞争力或将继续减弱。

连续收购亏损资产,多元化布局调整产业结构

改变产品结构和经营方式,成为步长制药亟需解决的问题。

产品方面,目前中药注射剂市场主要被中恒集团(600252)生产的注射用血栓通(冻干)、步长制药生产的丹红注射液、康恩贝(600572)并购的贵州拜特所生产的丹参川穹嗪注射液、上海药研所注射用丹参多酚酸盐等产品所占据。但是随着中药注射剂有效性、安全性再评价的推进,这种格局或将被打破,目前已经陆续有新规格和新品种的中药注射剂获批上市,如往年6月利民制药厂的软袋装大容量中药注射剂——参芪扶正注射液;往年1月,昆药集团拟用于急性缺血性脑梗患者的中药注射剂“注射用KPCXM18”也获批。

早已预料到产品集中风险的步长制药也布局了多个注射剂新品。往年底,步长制药发布公告称,在注射剂板块提前布局了包括谷红注射液、灯盏花素氯化钠注射液、复方脑肽节苷脂注射液、复方曲肽注射液在内的多个注剂品种,但目前几个新品的收入尚微,后3个新品在往年分别贡献了0.14亿元、2.76亿元、1.89亿元。

往年12月21日,步长制药公告称,拟以不超过1.18亿元收购福建新武夷制药70%的股份。福建新武夷制药是一家主营心脑血管药物、呼吸系统药物的中药企业。其往年度净利润为205.47万元,而未审计的往年1-10月数据显示其净利润-70458.28 元。在遇到增长瓶颈的情况下,作为心血管中成药龙头的步长制药仍然将盈利能力不佳的建新武夷制药收入囊中,主要是因为看准了后者的两个明星产品:满山白和软脉灵,希望借此扩大在***心脑血管药物市场的竞争力。

此外,5月17日,步长制药公告称以1.61亿元收购九州龙跃制药51%的股权。九州龙跃制药从事大容量注射剂(聚丙烯共混输液软袋)的生产。很显然,步长制药想要延伸步长在大输液领域的布局。

但因为九州龙跃本身没有太大亮点,且长期处于亏损状态,市场似乎对此次收购并不看好。根据公告披露数据,九州龙跃往年、往年末和往年10月底的净资产分别为-1374.15万元、-2856.09万元、-4609.91万元,往年、往年、往年前10个月分别亏损1526.06万元、1481.94万元、1753.81万元,且同期营业收入只有159万元、703.6万元和657.66万元。截至往年10月底,九洲龙跃的负债为2.19亿元,其中流动负债高达1.85亿元,而往年期末的流动负债仅为9544.03万元。但对于流动负债的构成,九洲龙跃评估报告中未作出详细说明。

对于这样一家长期资不抵债、连续亏损3年的制药企业,步长制药***认可的评估价值却高达3.15亿元,溢价高达783.31%,这不免让投资者感到不解。

无独有偶,在往年5月一个月内,步长制药就连续收购了3家亏损企业。其中,快方科技为O2O送药平台,北京普恩主营为医疗器械研发,新博医疗主营也是研发生产医疗器械。虽然可以把步长制药的行为解读为对上下游医药产业链的整合,但如此高溢价收购还是颇让人费解。这3家公司2016 年末净资产分别为 5851 万元、-5459 万元、1169 万元,2016 年度净亏损分别为 4707 万元、2142 万元、 1441 万元,评估增值率分别达 804.42%、259.38%、2116.41%(表10)。

不过,步长制药并未在往年年报和收购公告中提及上述3家亏损公司的商誉。目前其商誉主要由上市前收购的吉林步长制药和通化谷红制药两家公司贡献,其在年报中指出,公司完成收购后确认的商誉近50亿元,占到期末总资产的26%,并提示了大额商誉减值风险。往年,通过收购上述两家公司,步长制药确认的投资收益合计达到17.08亿元,贡献了当年利润的47.5%,净利润同比增长167.2%。目前,吉林步长制药和通化谷红制药都处于盈利状态,其中通谷红制药往年净利润达到1.29亿元。

值得一提的是,步长制药的投资还涉及金融,包括基金和商业银行。往年9月5日,步长制药还1.9亿元参与认购投资武汉瑞伏医疗健康股权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简称“投资基金”),本次投资基金募集总额为3.94亿元,其中,步长制药认购1.9亿元的合伙份额。6月1日步长制药又拟以不超过4.56亿元的自有资金认购朝阳银行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朝阳银行”)8.52%的股权,为朝阳银行比较好大股东。

仅从收购标的的业务层面看,步长制药已经意识到自身产品结构问题,寄希望于收购来丰富产品品质,快速拓展产业链和进入不熟悉的领域来调整产业结构,提高市占率,降低产品集中风险。按照步长制药董事长赵超的设想,步长制药未来要成为一家集中药、化学药以及生物药为主的创新型药企。而在收购完成后,步长制药的经营方针和销售策略都将发生变化。

收购诊断试剂和医药电商企业,都是步长制药在为未来加大非处方药占比、调整产品结构做铺垫。虽然进行多元化布局调整产业结构的目的十分明晰,但是财务层面步长制药为何多次高溢价收购亏损企业,仍然存在疑问。

7,全文一

【内容简介1】

这是一个关于友谊、爱情、信仰、行动、环保、食人和异类的故事。

现实的部分非常现实,不现实的部分非常诡异。

这是定柔比较好次尝试写作“城市玄幻”:也就是说,这个故事主要发生在充满人迹的城市,妖类的活动非常有限。其实这主要是个现代爱情故事,只是加了一点玄幻的因素而已。与经典意义上的那种结构及地理完全虚构、非人类的比例大于人类的玄幻如《指环王》之类非常之不同。下面是俺吭哧出来的文案:

有谁会比狐狸更懂得浪漫?

玉觿,上古解结的工具。

媚珠,天狐至爱的凭证。

传说女人获得了媚珠便会爱上狐仙,修行了九百年的贺兰静霆却没有这个运气。

他爱了关皮皮八百年,爱过她的各种前世今生,从未成功。

这一次,他们再次相遇,

贺兰静霆会有好运吗?

【内容简介2】

如果把爱情还原成伊甸园的苹果,

  你是愿意默默看着它凋落,

  还是直面诱惑,去品尝它那醉人的滋味。

  关皮皮平静地生活在偌大的C城,默默地工作,平静地爱人。一切的一切显得那么稳定、那么平凡,直到一个名叫贺兰静霆的人出现,她的命运轨迹开始发生微妙的偏离……

  异于常人的贺兰白天看不见任何东西,晚上却视力***。他对古玉研究甚透,是嗜花型素食主义者,而且他还有半夜边听降E调小夜曲边晒月亮的习惯……与神秘甚至诡异的贺兰邂逅看似巧合,实际是个意想不到的阴谋——贺兰八卦纯阴,而皮皮八卦纯阳,如果贺兰在皮皮爱上他时吃掉她的肝脏,便能修得正道,变身“天狐”。贺兰在皮皮身上“种香”,并赠与“媚珠”,以便随时掌握她的行踪,但是当皮皮遭遇友情与爱情的背叛,心灰意冷之时,她与贺兰的故事才真正开始……

  皮皮与贺兰之间只有一再错过的无奈,这能追溯到皮皮的N个前世,她的悲惨命运一直禁锢在贺兰父亲的诅咒中,每一世的她都只能在死于非命前夕才可以接受贺兰的爱。然而生命的旅程从未结束,坎坷无数却不曾放弃的贺兰能否在这一世改变他与皮皮的宿命……

【 作者简介】

施定柔:另名玄隐。***网络作家。加拿大多伦多大学东亚系博士研究生。  先后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 McMaster University英文系。   2005年施定柔开始在网上发文,陆续出版《迷侠记》、《迷行记》、《迷神记》。她的文字细腻洒脱,言情味道浓郁,作品风靡一时,其“三迷”系列更被读者亲切的称为“定柔三迷”!与***作家沧月齐名。  “三迷”系列之后施定柔开始转型,开始致力于都市言情题材的写作。陆续著有《沥川往事》《结爱·异客逢欢》。

【编辑推荐】

以前总有人对我说,看《沥川》吧,那是定柔的代表作。现在我可以对她们说,去看《结爱》吧,那才是定柔的代表作。因为在那里面倾注了更多的心血,记录了那段只属于关皮皮的***记忆。书上市会不会下雪?

  下雪时,喝着咖啡,看着《结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I think 。

              ——朵朵

  畅销作家施定柔继《沥川往事》之后,倾心打造——

  一段关于爱与信仰、泪与绝望,离奇与轮回的经典故事;

  一部浪漫都市与超现实完美结合的言情力作!

  彩虹堂大赛?全世爱?系列***,叫好叫座的都市典范。

  延续《暮光之城》理智与情感的搏斗,灵魂与肉体的挣扎。

  ***比较好部浪漫都市与超现实结合的言情力作。它与《暮光之城》有很多共通的味道以及情感交汇的地方。也许因爱而爱很容易,但若是要他们放弃本性去爱人,每***都在爱情与危险间摇荡,这样的感情怎不浓烈?

  文章代入性极强,笔法纯熟生动,读者可借助施定柔的妙笔在魔幻世界里经历一次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爱情体验,但是这种体验又很真实,似乎这种不同寻常的事情正在某个城市不断上演。

  情节曲折,虐恋情深。搞笑的地方***搞笑烘托气氛,凄凉绝美的地方***言情催人泪下。

  “皮皮,今天你得请客。”

  “为什么?”

  “今天我小学毕业。这是毕业文凭,要不要看?”

  ----------------------

  “对不起,我想,我们现在得谈谈赔偿的问题。”

  “什么赔偿。”

  “你当时是不是吐了?”

  “是啊。”

  “你还记得你往哪儿吐的吗?”

  “一只痰盂。”

  贺兰静霆冷笑:“比较好,那不是痰盂。第二,就算是痰盂,也是商代的痰盂。”

  故事之所以是故事,因为它可以重复很多次。

  也因为在很多人的心中,它能重复很多次。

  1

  好冷。

  冬季没开始多久,关皮皮却觉得今天肯定是这一年最冷的***了。昨夜一场大雪,据老一辈的人说是五十年难遇。因为C城的冬季多半没有雪的。如果有,也不长久,薄薄地下一层,第二天就化掉了。尽管如此,不少家长还是特地请了假,打算陪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到头来多半是白白兴奋一场。而今天的雪,却有半尺来厚,荧荧地泛着蓝光,踩上去一脚一个坑,还发出嘎嘎的响声,好象踩在泡沫板上。比起北方,这也不算得冷,C城人措手不及地从箱子里找围巾、找手套、找暖帽。关皮皮都找出来了,出门时还是忘了带手套。从她的家到地铁站只需要步行十分钟,她只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冻得不行了。不得不折进一家早餐店要了杯热乎乎的豆浆捧在手里,喝下一大口,暖了暖肚子,才能继续向前。

  这是一个忙碌的周一。碧空如洗,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路旁树枝的积雪被行人的足音震得簌簌下落。关皮皮看了看手表,七点半刚过。八点整的编前会,社长亲临,要作笔录,***不能迟到。

  关皮皮走的是通向C城的主街。上班高峰期,道上车辆穿梭,行人拥挤。到了关键路口,几乎只能侧肩而行,像一群黑压压的企鹅。越过富宣百货,拐入一片住宅区,行人少些了,地铁站的标志也露出来了,关皮皮有些欣喜。地铁只用坐四站,出来就是报社大楼,都不用过街。

  就在这时,迎面有人走过来,忽然站住,做出问路的样子。紧接着,关皮皮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有点像深山木蕨的味道。

  “对不起,小姐。”

  关皮皮正在埋头喝***一口豆浆,冷不妨被人逼着止了步,差点呛着。

  “呃——”

  是个男人,声音很年轻,穿着件很薄的大衣,领子竖起来,灰色的围巾围住了大半张脸,戴着一个黑黑的墨镜。

  “能帮个忙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却有一种绵绵不绝的柔和,清越动听,好像调频立体声的晚间节目。

  “什么事儿?”她问。

  “我需要马上坐出租车,可是我看不见路。能帮我拦辆出租吗?”

  盲人?

  关皮皮不禁又看了他一眼。不像啊。说话的人比她高一个头,身量偏瘦,手中没有盲杖。

  也许就是像她姨婆那样有严重的青光眼吧,关皮皮可不好意思细问。

  “没问题。”她笑笑,“跟我来,路上滑,小心点。”

  她反手过来,牵住了他的手。他戴着一双很薄的手套,几乎是丝质的。她觉得有些奇怪。这样寒冷的冬天,这种手套绝不可以御寒。而那人也觉察到她是赤着手来牵自己,忙把手套脱下来,也赤手去牵她。清冷冰凉的手指握上来,倒冻得她打了个寒战。关皮皮也不介意,带着他来到路边,伸手招车。

  等了两分钟都没有看见空车,那人倒还镇定,不过拉着她的那只手却越拽越紧,有些紧张。关皮皮只得说:“现在是上班高峰,不是很容易招到出租。”

  那人“嗯”了一声,忽然问了一个很怪的问题:“你怕狗吗?”

  她摇头:“不怕。”

  那人说:“我怕。”过了几秒钟,他不安地转过身,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又说:“如果有狗追我,你会保护我吗?”

  关皮皮扭脸过去看他,想笑,又怕他听见。他的脸包在围巾里,看不见神情,话声里有期待之意。

  “当然。”她说。

  对面有辆空车看见了她们,正等绿灯打弯。关皮皮抬起胳膊打算看表,突然听到一声狗吠。

  回头一看,不远处,一条巨大的狼狗向他们冲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跑得几乎和狗一样快,一边跑一边叫:“Joy! Joy!”

  这条街因为靠近一个公园,溜狗的人很多。关皮皮曾在宠物店里打过工,知道这种德国狼犬品质超群:顽强、自信,并不容易激动,相反,大多数时候比较冷漠。

  而这只狼狗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冲过来,面目狰狞,不像狗,倒像是一匹发现猎物的饿狼。

  关皮皮只觉胳膊一紧,身边的人全身僵硬,摆出抵抗的姿势。手掌不自觉地一拧,几乎要将她的胳膊捏断了。

  关皮皮一向不怕狗,而且,她知道训练有素的德国狼犬是非常有纪律的。主人不发话,不会随意攻击。路上的行人不少,街对面的行人更多。她认为自己和那个男人都不是狼犬的目标。

  可是,眼看着那只狗准确无误地向她们奔来,她还是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眼疾手快地拉着那人向出租车跑去。汽车刚到,还没停稳,关皮皮就冲过去飞速地打开后门,将那人推进车里,自己也紧接着钻进车内。正要关上车门,那狗也追到了,猛窜入后座,前腿搭在关皮皮的肩上,隔着她向里面那人狂吠。

  “开车!快开车!”她对着司机叫道。

  “车上有狗怎么开呀!”司机也是一肚子的气。

  那狗有半人多高,关皮皮只好高高举起自己的双肩包顶住狼狗的头,不让它从自己的身边爬过去,伤到那位盲人男士。可是,等她回头一看,又不禁气恼。一百来斤的大狗压在自己身上,那人也不来帮忙。自个儿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好像上面有花。

  “喂,帮帮忙好不?”

  那人连头都不抬一下,好像没听见,继续看着手指头,神情肃穆,毫不理睬。

  所幸这时狗的主人已经追到了。将狗琏猛力一拉,那狗不由得倒退了两尺,关皮皮赶紧关上车门。

  司机一踩油门,在狗主人一叠声的道歉声中飞快离去。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关皮皮也在自己身上嗅到了一股狗的气味,雪白的羽绒服上有几只狗的爪印。

  “没伤着你吧?”恢复了镇定,那人问道。

  “没有。”她仍在吁吁地喘气。

  “你去哪里?我让司机先生送你。”

  “青年路107号,C城晚报社。”她看表,八点差五分。糟糕,肯定迟到了。

  男人转身过来,墨镜倒映着窗外的雪光:“刚才的事,多谢。”

  “不客气。”

  “小姐怎么称呼?”

  “路人甲。”

  男人的脸仍然包在围巾中,不过,他好像笑了笑,从怀里摸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请来找我。”

  她接过来,看了看,忍不住微笑。

  上面只印着一个电话号码,剩下的是几行凸出的小点,盲文。可能是姓名和地址。

  “哦,好的。”她随口应了一声。

  一路无话。关皮皮在想自己的好友田欣能不能给她买到NK演唱会的六折票。车很快就到了。

  关皮皮下了车。那人一直茫然地看着前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很礼貌地侧身过来,很郑重地对她说:“再见,谢谢你救了我。”

  关皮皮一笑,“救”这个词太严重了。她原本有些愤懑这人不肯帮忙。转念一想,他本来怕狗才来求的自己,当时唯恐不能离狗远一点,还要帮她抵御,未免太为难了。何况他也给了自己一个当大侠的机会,就不再抱怨了。

  “小事。下次出门记得带点防身的东西。”

  “一定。”那人答应了,又问:“那你,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关皮皮摇头:“没有。”

  进入报社大门时,关皮皮的手里还捏着装豆浆的纸杯。她早想扔掉,只是没有找到***桶。路过一个***桶,她便将纸杯连同那张名片一起扔进了***箱。

  接着,她连羽绒服都没有脱,就以比较好速度冲向三楼会议室。迎面碰到站在门口的张主任。脸上一片阴寒:

  “关皮皮,你迟到了。”

  2

  关皮皮觉得张主任的态度是可以理解的。昨天下班时他就反复叮嘱皮皮要准时到会,结果还是明知故犯。皮皮觉得很理亏,迅速从包里掏出了录音笔和记事本,对主任报歉地点了个头,飞身闪入会议室。

  每一个人都在抽烟。

  巨大的空调放着暖气,暖气和烟气搅在一起,皮皮就好像坐在烟囱里。

  会议刚刚开始。社长说了这个月的重点报道,各部门汇报了重点选题和新辟栏目,广告部汇报了收支情况。

  “上周C大有位学生因家庭冲突一怒之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我们打算派记者做个大学生心理压力的调查。此外,为了参加年底文化部的‘十大文化好***’评选,我们草拟了五个弘扬传统文化的专题和专访,正在讨论中。”政文部主任谢煌看着自己的笔记本,漠无表情地说。

  沉吟片刻,社长说道:“心理压力调查先缓一缓,看看司法机关的结论再说。如果是精神病,就是偶然事件,一切免谈。或者你就做心理压力的调查,不要提这件事。文化好***的选项题要快点定,这周末争取报上来。”

  “好的。”

  社长将目光移到工交部。

  主任方南辉马上说:“V3铁路快要竣工了,做跟踪报道的记者吃睡都在大山里,比较辛苦。社里能否考虑给个特别补助?还有,小卫怀孕三个月,吐得很厉害,山区条件太差,依我看,还是把她调回政文部吧。”

  社长点头:“补助没问题,不过份额得和副社长们先商量一下。小卫的事儿马上办,你今天就可以通知她回城。”

  “她今天有孕检,已经回来了。”

  “那就通知她不必回工地了。”

  ……

  例会特别长。每张口都在不停地说话,同时无休无止地吐着烟雾。

  皮皮一面录音,一面速记,头昏脑胀地等待会议结束。

  两个半小时之后,社长终于说:“今天就到这里。小关,你去弄个会议记录,打成简报发到各部吧。”

  关皮皮满口答应,胸中猛然一阵烦恶,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捂着嘴直奔了厕所。

  C城上个月流行过一阵甲肝,据说是从早点摊子开始的。C城人都有在外面吃早饭的习惯。虽然都是一次性的碗筷,甲肝还是流行开了。关皮皮怀疑自己早上吃了从外面买来的肉包子,不干净。又怀疑那杯豆浆有问题。总之,她这一吐就没停住,一直吐到眼冒金星、脸皮发绿,才捂着肚子,扶着墙,一步一挨地蹭回总编办。

  却不料在办公室的门口迎面碰上了她的顶头上司,总编室主任杜文光。

  “怎么?不舒服吗?”总编主任是管记者的。记者皆桀骜不驯,只有比他们更桀骜才镇得住。所以杜文光素日的作派便是沉着冷峻,不苟言笑。被不苟言笑的人这么问了一句,皮皮顿觉受宠若惊:“没事,可能是吃坏了东西。”

  主任的口气更加关切了:“那快回家休息,我叫办公室派个车送你。”

  “不不不,真的没事儿。社长要弄份会议纪要,弄好了我再请假吧。”

  见她态度坚决,杜文光没有多说,点点头:“好吧,不行的话明天再交。要不你先写个草稿,我让小计修改一下发出去。”

  小计也是总编办的秘书,做事是出了名的不靠谱,因为有后台,也弄不走。不然,总编室不大,何至于要两个秘书呢。

  皮皮坚定地摇头:“小计今天也挺忙的,要整理档案。还是我来吧,不行再请她帮忙。”

  强忍着胃里的阵阵痉挛,皮皮硬着头皮写纪要。一直到写完草稿,症状也没减轻,只是胃里的东西早已吐光了,所以也吐不出来。皮皮觉得,再挺下去就要壮烈牺牲了,便将草稿托给小计修改。自己拿着一把塑料袋,不好意思麻烦公家派车,也舍不得坐出租,出了大门直奔地铁车站。

  与此同时,手机忽然响了。

  “嗨,皮皮。”电话那头传来闷闷的声音,线路沙沙作响,还有似是而非的回声。可是,陶家麟的声音,怎么变她都听得出来。

  “家麟。”皮皮虚弱地答应着。

  “书买了吗?”

  “买了呀。”

  “下班时候能顺便送过来吗?我急着要用。”

  “好的。”皮皮本想告诉他自己今天不舒服。转念一想,也许只是暂时的,到了下午就好了,那就还是去一趟吧。难得家麟求她办回事,在皮皮的记忆里还没有几次呢。

  “几点来?我在寝室里等着你。”

  “大概五点半。”

  “行,等会儿见。”

  “好——”皮皮还想说点话,那边已经挂了。

  不知为什么,每次通话都这么短,连句寒暄都没有。

  也许就是太熟悉了吧。熟悉到一个眉头、一道眼色都已心领神会。

  这就是皮皮与家麟,从小是邻居,幼儿园里就认识,小学、中学共一个班。高中分了文理科,也是在一个学校。

  从小到大都用同一个邮政编码。

  比较好不同的是,进了高中之后,皮皮的成绩直线下降,而家麟则是雷打不动的年级比较好。加上又高又帅,还是篮球队长,成了无数女生心仪的偶像。

  可是皮皮并不觉得家麟有多好看。至少到不了同学们说的“酷毙”或者“帅呆”的地步。因为皮皮见过流鼻涕的家麟,见过换乳牙说话漏风的家麟,见过发黄疸住院的家麟。且不说抽条时期的家麟四肢细长、头大如斗,远看上去既像大蘑菇又像火星人。后来家麟的唇上又多了一层细黑的茸毛,说话喉节在脖间上下滚动,皮皮好一阵子不习惯,都不敢往他脸上看。

  当然啦,从小一起上过幼儿园的人自然会比旁人亲近些。

  高一的***,吃了午饭的家麟突然出现皮皮的座位旁,小声提出要去逛商店。

  “买什么?”皮皮吓了一跳。因为一般来说,班上的男生从来不主动找女生说话的。特别是像家麟这样的。年级比较好,高高在上,就得拽着。

  “买衣服。”

  他们约好在校门口碰头。躲过几道狐疑的目光,皮皮跟着家麟出了东门。右边就是服装市场,长长一条街,满是从乡下赶来进货的商人。

  家麟问:“你穿几号的裤子?”

  “给我……买裤子?”

  “嗯。”

  “为,为什么?”皮皮脸红了,结巴了。

  “嗯——”家麟一连嗯了几声,没说话。只对着衣店的老板说:“我要这条,黑的,对,给她穿。老板您是裁缝吧,多少号您肯定知道。”

  那时皮皮和家麟都穿浅灰色的校服。校服通常是一人两套。可是皮皮家穷,只买了一套,几乎是天天穿的。好在那是春装的式样,里面还要穿个圆领衫,勤洗勤换也不是特别脏。

  两人都不擅长砍价,交钱的时候见老板的嘴角微微上扬,皮皮觉得家麟定是吃亏了。

  路过道旁的公厕,家麟把裤子塞给她:“去试一试,看合不合适。”

  那个女厕不太干净,皮皮不愿意,别扭地说:“非要现在试吗?”

  家麟低着头看自己的脚趾:“嗯。现在试比较好。”

  皮皮进去了,脱下裤子才知道,虽然买了超长带护翼的卫生巾,裤子还是被浸湿了一大片,红红的一团,特别显眼。刚才在食堂打饭,排那么长的队,想必是人人都看见了。

  真是糗到家了。

  红着脸换了衣服出来,见家麟还在门外等着她,皮皮连忙掏出两块钱,拉着他往冷饮店里走:“我请你吃冰棒。”

  家麟很大方的接受了。等到皮皮要给自己买一根时,家麟拦住了她,对冷饮店的人说:“你有热的果珍吗?”

  ——这是皮皮最喜欢回忆的往事之一。一闭眼,家麟低头看脚趾头的样子便从脑海里钻出来。

  吃了止吐药,又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皮皮觉得好多了。惦记着那份未完成的纪要,她拎着包,不顾奶奶的劝阻,坐地铁回到报社。

  她在电梯里遇到了小卫,也就是政文部的女记者卫青檀。

  “啊,青檀姐,你回来了?”

  “感谢组织的关怀,我调回政文部了。皮皮,我找你帮忙,你能来我的办公室坐一下吗?”

  除了羡慕记者这门职业,皮皮还羡慕记者们的生活方式:不用坐班。皮皮觉得当记者真是再理想不过的工作了。她天生好奇,又喜欢故事,可是并不是有了好奇心你就可以听到有趣的故事,人家不会轻易讲给你,除非你是记者。

  “好啊!”

  卫青檀身高一米七九,块头很大,不认识的人还以为她是打蓝球的。不过,一向健康的卫青檀怀孕了,脸也成了绿的,但她精神很好:“皮皮,这个送给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皮皮打开一看,是一个漂亮的绿松石手镯。

  “唉……这个,怎么好意思呢?很贵重吧?”虽说记者群里就数青檀和皮皮的关系比较好,但青檀总在外面跑,打交道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也没有亲近到互送礼物的份上。

  “当然是免费得的。我有好几个呢。记不记得上次我写了一个报道,说有个绿松石加工厂,附近有个上好的宝石矿,却没有能力加工?”

  “记得呀。”

  “省里挺重视那篇报道的,给那个厂拨了几百万的贷款呢。”

  “哦,贿赂啊?”皮皮笑着说。

  “临走时送的纪念品。原产地的东西都不贵,到了珠宝商那里就翻倍了。”

  “有事找我?”

  “不是说你想当记者吗?”

  “是啊!”皮皮嗅到苗头,顿时兴奋了。

  “是这样。最近***不是要弘扬传统文化吗?我有个采访对象,准备做个专版。可是这人很神秘,听说从来不见记者,也拒绝任何采访。我有朋友在其它报社也打过他的主意,全都吃了闭门羹。”

  “能不能先做个外围采访?比如采访他的同事、同学、朋友、家属什么的。”皮皮想起了上周的***课作业,很高兴自己能说出几个专业词汇。

  “外围采访我已经做了一些。”卫青檀从桌上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有薄薄的几张纸,还有一卷录音带,“他的资料很少。”

  “为什么?”皮皮问道,“他是钱钟书啊?” 据她所知,名人的资料一向很多,八卦的,绯闻的,到网上一Google,粉丝团里都能惊爆出一些内幕。

  “他倒不是钱钟书,不过他的老师宋屺在文物界的地位和钱钟书一样,被称为‘玉学泰斗’。宋屺去世之后,这个人被认为是玉器界崛起的新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的话和宋屺一样有权威。”

  文物?玉器?——这和皮皮的知识很不搭界啊。

  “他叫贺兰静霆。古玉专家、鉴赏家、收藏家。这人深居简出,只有一个头衔:C城博物馆***顾问。”

  皮皮笑道:“C城博物馆?C城博物馆不是就在这附近吗?我假装去参观,可以冷不防拍他一张照片。”

  “皮皮,未经本人同意而刊登照片,那是违法行为。还记不记得半年前有个很红火的C市商报?只因为登了贺兰静霆的一张侧影,就被他告到法庭。他请来全国比较好的律师,上纲上线,究追猛打,将那报纸罚得一塌糊涂,差点倒闭了。”

  这年头穷人哪敢惹关司?皮皮吐了吐舌头:“这样的人,你还敢采访啊?不怕惹麻烦啊?”

  “所以我让你去啊。一来你的目标小,可以混迹人群,对他偷偷地观察;二来,你可以先设法软化他,软化得差不多了,我再出动。怎么样?我最近孕期反应特严重,天天吐,实在不能跑了。这篇报道我们联合署名,认真写,然后去参加今年文化部的‘十大文化好***’竞赛,如果得了奖,你就可以向社长磨叽,让他把你调到周末版,或者娱乐版,这样你不就当上记者了?”

  皮皮很激动地说:“真的吗?真的可以这样吗?我真的可以转成记者?”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皮皮是***单位的秘书,虽也沾着“***”两个字,工作性质与待遇都与记者相差甚远。

  “怎么不行?又不是没先例。何况,你现在不是也在修***专业的本科吗?学历资历都有了,当然可以转啦。那,你拿着我的相机,看好了,这是尼康的专业相机,镜头都是上万块钱的,你可得保管好了。我去找杜文光,让他给你开个实习记者证。就说我身体不好,需要你在业余时间预测(数据为往年仅供参考)给我帮帮忙,他肯定会答应的。你干是不干?如果不干我只好找小计了。”

  “干!干!”

  “行,你先看看资料吧。我知道的全在那儿了。对不起,你是不是用了香水?我得去吐了……妈呀,都三个月了,还是天天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卫青檀捂着口,往门外冲去。

  3

  人生在世,想不留下什么资料,太难了。

  在皮皮生活的国度里,一个人的档案记录是从小学开始的。档案里会有升学考试的成绩,会有老师和学校的鉴定,会有文凭的证明、奖励证书、体检表格、入团入党的申请,以及转移组织关系的纪录。如果你不幸犯了严重的错误,页码则会翻倍:会有事由和诉状,会有证人口供,会有单位或***的结论、处理意见、本人的申诉、检查,等等,等等。

  所以关皮皮就不明白了。

  为什么擅长写调查报告的卫青檀竟然弄不到一份关于贺兰静霆的像样资料。

  文件夹里只有几份从过期报纸和考古杂志上复印下来采访,关于宋屺的。只有一次专访谈到了贺兰静霆,看前后文的暗示,还是因为那年贺兰静霆成功地识别出一批即将当作仿制品出境的国家一级文物,成为当年文物界的头条***。可贺兰静霆固执地拒绝采访,为了给***界一个交待,宋屺才破例多提了他几句。

  正是这多提的几句,给了皮皮一些蛛丝马迹。

  原来贺兰静霆从小跟着宋屺生活在琉璃厂,后来又跟他进了故宫博物院,帮他整理玉器,***又跟着他住进北大,名为弟子实为养子。被国家表彰为“人民鉴赏家”的宋屺竟是个虔诚的居士,终身未婚,只收过两个学生。大弟子早年车祸故去,二弟子倒是学业有成,可是分配工作不到一年,却因“作风问题”被退了回来。那个年代,作风问题是大事儿。于是,二弟子背着处分被分配到一个穷乡僻壤的中学教书,从此默默无闻直至郁郁而终。此事虽与宋屺无关,宋屺却受了刺激,固执地认为弟子不教师之过也,愧为人师,发誓从此不再收任何学生。贺兰静霆便成了他比较好的衣钵传人。

  看完所有的资料后,皮皮终于明白为什么贺兰静霆的资料那么少。

  他没有上过学,***也没有。

  C城并不很大,C城博物馆也并不那么有名,专业背景如此显赫的贺兰静霆却悄悄地选择了在这里定居,是韬晦之计吗?

  关皮皮灵机一动,拨了一个电话。

  那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皮皮呀。”

  “佩佩,”难得天下比较好忙的张小姐有空,皮皮赶紧长话短说,“你认得市博物馆的人吗?”

  “等等,好像认得一个,我给你查查看。”不过五秒钟,佩佩报了一个号码,“你找他吧,就说是我叫你来的。他在保安室,叫冯新华。”

  “嗯嗯,记下了,谢谢。”

  “没时间预测(数据为往年仅供参考)聊天,我正在采访。再见。”

  “哎——”

  那边的人风风火火地挂断了电话。

  皮皮拔通了那个号码,是手机。

  “喂,哪位?”

  皮皮报了佩佩的名字,那人口气明显热情了:“您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您认识贺兰静霆先生吗?”

  “认识,不过不熟。他是顾问,白天很少来上班。”

  “他通常是什么时候在博物馆?”

  “晚上七点之后。”

  “怎么,你们这里还有夜班啊?”

  “嗯,博物馆的很多藏品白天都在展览,想做研究就只好晚上来咯。这里好些研究员都是晚上上班的。”

  “能介绍我和他认识吗?”

  “您是***单位的吧?”那人果然敏感。

  “C城晚报。”

  “没戏,他从不接待记者。”

  “冯大哥,你帮帮我,好不好?”皮皮嗲声了。这一招她是从卫青檀那里学来的。别看卫青檀人高马大,声如宏钟,发起嗲来照样能腻死人。

  那人沉吟片刻,说:“这样吧,今晚七点半你过来,我告诉你他在哪里,你自己想办法认识他吧。千万别说是报社的,说了***没戏了。”

  “好的好的!谢谢大哥!”

  放下电话,皮皮把上午堆积下来的例行工作赶紧做完,下了班,到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箱八宝粥,扛着它气喘吁吁地坐地铁、转公汽、坐轮渡、再转公汽,来到陶家麟的寝室。在全体男生愕然的目光中,皮皮像码头工人一样将八宝粥从肩上御下来,掏出书放到桌上,挥汗四顾,对着微微发窘的家麟灿然一笑:

  “家麟,书在这儿,我有事,得马上走了。”

  “吃了饭再走吧,什么事那么急?”

  “我有采访任务。可能已经晚了,得七点半以前赶到博物馆。”皮皮把这话说得很响亮,故意让全寝室的男生都听见。私下里,她总觉得像家麟那样家世好、学业***的男生作了她这个走读大专女生的男朋友,有点亏了。在外人眼里,她再怎么努力也是个T湖大学的,跟C城大学不般配。岂知宿舍里的男生根本不在乎这个,大家都在抢着喝八宝粥。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家麟问,拾起桌上的自行车钥匙,“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不用,你好好学习,我过几天再来找你。”皮皮连连摆手,急匆匆地要走。

  家麟还是执意送皮皮上了汽车。

  两人在车站里等了十分钟,家麟忽然问:“皮皮,为什么每次你来,都走得那么急?”

  “呃——”

  皮皮哑然了。

  这大约是第N次找借口逃离C大了。总之,每次一到校门口,看见那个球状的巨型石雕,再看着上面几个隶书大字:“团结、进取、严谨、求实”,森森然就有了恐惧感。好像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好像这里不欢迎她。还有,和家麟熟识的人总是问她是哪个系的,她总得解释,她不是C大的,是T大的。然后她就尽量不提T大。***的***大学嘛,谁提谁耻辱。

  皮皮觉得自己比较惨:她毕业于C城一中,排名比较好的省重点。可是她没什么可骄傲的,因为成绩差。到了T湖大学,她成绩好了,又没什么可骄傲的,因为T湖大学太差。毕业到了人人羡慕的C城晚报,还骄傲不起来,因为她不是记者,只是行政人员。

  总之,她到哪里都没做过正牌。正牌是什么感觉,她一次也没体会过。

  这种怨念家麟是不会理解的。

  就像她和家麟的人生,开始都是一样的,渐渐就千差万别了。

  从幼儿园一直到初中,皮皮家与家麟家同住一个宿舍楼、门对门,住房面积与家庭收入几乎完全相等。皮皮爸是***工人、先进工作者。皮皮妈在幼儿园里当保育员。家麟爸在是厂里的技术员,妈妈是出纳。

  后来,家麟的父母因为都有大学文凭,渐渐升职。爸爸变成了厂长,妈妈跳槽进了审计局,不几年功夫,就被提拔成处长。他们搬到与皮皮家一街之隔的“***楼”里。住房面积顿时比他们大了四倍。皮皮家还在用蹲坑和淋浴的时候,家麟的家里已经开始用抽水马桶和浴缸了。皮皮和奶奶同睡一张破旧的棚子床;家麟则有自己专门的房间,睡席梦思,床单被套每周换两次。再往后,家麟爸调到工业厅当***;皮皮爸却下了岗,不得不每天四点半钟起床,扛着一个大包,徒步到两站路外的一条街上抢位置摆地摊卖杂志和盗版书。卖的杂志都不敢拿回来给皮皮看。

  可是,两家的交情还是很好。逢年过节,陶家会打发家麟过来给“关叔叔”拜年、送年货。关家也会打发皮皮送一大篮子肉丸子、卤牛肉和豆瓣酱回去。家麟的全家都爱吃关奶奶亲手做的豆瓣酱,年复一年,乐此不疲。有一年家麟爸去俄罗斯考察三个月,知道那里除了鱼罐头和土豆就没什么可吃的了,还特地来央求关奶奶做一瓶豆瓣酱带去。关奶奶因此便一门心思地想用自己的豆瓣酱为皮皮开路,将她送到家麟家做媳妇。皮皮高中一毕业,奶奶就成日地在她耳边唠叨:“家麟这孩子多好啊。性情好,又知礼,能善待女孩子。皮皮呀,你若是做了他的妻子,以后可有享不完福哪!”

  皮皮当然喜欢家麟。十几年中,她只和家麟伴过几次嘴,连一场像样的架都没吵过。她们之间没有起伏、没有眼泪、没有分离、没有守候、没有痴迷、也没有激情——一切都是淡淡的。

  可是,皮皮觉得,她与家麟的恋爱从三岁合伙偷饼干时就开始了。每次过家家他们都是夫妻。十岁的时候他们甚至讨论过要生几个小孩、看完《射雕》他们又认定在水里淹死是最美的死法。家麟还向皮皮保证,虽然他动不动就挨妈妈的打,这辈子他绝不碰皮皮和他们的孩子一个手指。

  四岁时的***,家麟比较好次把皮皮弄哭了。

  原来过年的时候他收到很多压岁钱,便向皮皮炫耀。皮皮一分钱也没有,就哭了。为了安慰她,家麟只好把自己的压岁钱交给她。

  他还保证以后把每年的压岁钱都交给她。

  说话算话,压岁钱一直交到皮皮二十一岁。皮皮不要家麟还不乐意,硬要她拿着,说这是传统。

  皮皮憎恨考试。尤其憎恨高考。

  因为高考终于将他们分开了。

  家麟以本校***分进了C城大学国际贸易系。一向被认为是考不上大学的皮皮也考出了高于自己估计的成绩,够上三类本科。可是,那年头想上大学的人挤破脑袋了。在C城这个中学密集、竞争激烈的城市里,卡在线上的人多了去了,分数够了,进不进得了大学就全要靠关系。用本地的话说,要找人“递条子”。

  皮皮度过了有生以来最为焦虑的一个夏天。

  为了能递上条子,父母把所有的亲戚、亲戚的朋友、三姑六婆、七爷八舅的门路都找过了。全家砸锅卖铁地买礼物,一家一家地求,一家一家地送——也就是些水果和烟酒,不名贵,人家也不当回事,点了头,都说不能保证。忙碌了一整个夏天,爸妈的脸全都黑瘦了,一条路也没走通,一张条子也没递到。皮皮的档案还是被三类大学踢了出来,进了专科。早知如此,何必忙碌?皮皮的成绩远高于专科,这回皮皮爸死活也不答应让皮皮读她喜欢的***系,逼着她选了看似更实惠、更好找工作的行政管理。皮皮于是进了T湖大学。

  T湖大学与C城大学,一个是人人皆知的“***大学”,一个是全国***的重点大学;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一趟车坐下来,要两个半小时。知道录取消息的那天晚上,皮皮独自伤心了一夜,知道自己和家麟不会像以前那样天天见面了。

  开学那天,皮皮报完道,提着行李没精打采地往寝室的方向走。走着走着,面前一道阴影。她的肩膀忽然一轻,有人替她提起了双肩包。

  抬头一看,是家麟。

  皮皮呆住了。

  那是一个炎热的秋季,梧桐树上蝉声咶噪。热气一波一波的散发着。家麟背着光站在她面前,一手插着短裤的荷包,一手拎着沉重无比的双肩包。修长的身影带给她一阵短暂的清凉。

  见皮皮半天不说话,家麟“嗨”了一声,说:“皮皮,上次那个故事,你还没讲完哪。”

  那一刻,家麟真是帅呆了。

  4

  皮皮一次也没去过C城博物馆,虽然她从小就在这个城市里长大,倒是上学时候天天路过它。也不知道是什么派的设计风格,整个博物馆看上去就像一具棺材,狭长的方形,死气沉沉的银灰色。报纸上说,博物馆曾经过数次翻修,里面的装饰和设施都极其考究,成了C城主要的对外窗口和文化标志。

  可是,小时候,皮皮的爸妈却宁肯带她去公园也不去博物馆。还吓唬她说,博物馆里什么也没有,就有几具古代的棺材。后来他们又坦白说不去博物馆的主要原因是那里厕所不好。清一色的坐式马桶,很不习惯。

  他们说得不错。

  C城博物馆引以为傲的藏品正是战国墓葬和汉代古尸。此外,还有丰富的青铜器和玉器。

  天已经完全黑了。轻雪无声,悄悄洒落。皮皮从汽车上下来,狠狠地用围巾将脖子又绕了一圈,看了看手表,八点整。冯新华正在门口的保安值班室里等她。

  进了大门,迎面扑来一团暖气,一看旁边的温度计,二十六度。皮皮顿时觉得热了,赶紧脱下围巾和大衣。

  不知是为了创收还是为了活跃地方文化,博物馆在晚间开了很多少儿学习班:美术班、陶艺班、书法班、朗诵班、围棋班等等、等等,各种层次的都有。孩子们从另一道门出入,嘻嘻哈哈、人来人往,加上一旁等候着的家长,十分热闹。

  越过这道门便是博物管的行政区和库区。幽长的走廊顿时安静下来,淡黄的灯光洒在铮亮的地板上,足音跫跫,带着回声。在路上,冯新华介绍说:

  “我们正在走向博物馆的库区。我是保安,希望你以人品担保你不会乱碰馆内的东西。”他指了指路边摆放的一尊佛像说:“别看它没放在展厅里,这个东西是宋代的。”

  那是一个残破的头像,鼻子已经不见了,蓦然摆放在红木支架上,有股罕见的沧桑。

  “想当年,红卫兵真是干了不少的坏事呢。”冯新华说道。

  走廊上有几间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明亮的灯光从里面射出来。冯新华说得不错,这里果然有夜间上班的研究人员。

  过了一会儿,冯新华忽然站住,说道:“我已经替你打听过了。最近A省博物馆和我们交换展出一批藏品,是明清时期的玉器。贺兰先生这一周都在库房里做研究。——库房马上就到了,进去之后和他怎么说,想好了吗?”

  “嗯……我就说我是您的表妹,对古玉非常感兴趣,想请教他几个关于古玉方面的问题。行不?”

  “嗯,这个主意不错。”

  皮皮接下来的打算是,她以T湖大学中文系学生会的名义邀请贺兰静霆去作一个古玉知识的讲座。由于博物馆与地方文化教育部门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一般不拒绝学校方面来的邀请。讲座结束之后,她会趁机对贺兰静霆说校报想对做一个简单的采访。校报发行量只有几百份,相信贺兰静霆不会介意。至于这个采访会不会“不慎”被外报转载,那就不好说了。

  经过几道烦琐的安全检查,冯新华带着皮皮进了库房。

  隔着一排巨大的收藏柜,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道人影,低声说:“他就在那里,去吧。”

  不知为什么,皮皮突然有点紧张。她没有马上移步,而是躲在柜子后面观察了一下。

  从背影上看,贺兰静霆是个年轻人。外面那么冷,他只穿着件质料很薄的亚麻衬衫,露出白皙的皮肤。个子有点瘦,却不纤弱。他比皮皮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干净,好像一块被人摩挲多年的羊脂白玉那样一尘不染。

  库房由一组一组的藏柜组成的。空间很大,当中空出一大块地方,摆着古式的方桌和圈椅。四周散放着几组式样典雅、做工考究的螭纹沙发。贺兰静霆坐在一张靠窗的椅子上,手拿铅笔,对着红木茶几上的一只雕花玉杯,在素描本上轻轻地勾勒着。茶几上除了玉杯,还放着一只小号放大镜和一只雪茄烟大小的聚光电筒。

  蓦然间,皮皮又闻到了早上那股深山木蕨的气味。她怔了怔,发现贺兰静霆的脊背忽地一凛,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墨镜戴在眼上,转过身来,看着皮皮。

  不等他开口,皮皮赶紧说:

  “晚上好,贺兰先生。今天的雪真大啊!是不?只怕是这里百年以来***的一场雪了!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您。忘了介绍我自己,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学生,您的仰慕者,对古玉非常着迷。”

  话说得太急,皮皮只觉唇干舌燥,不禁看了看贺兰静霆的反应。

  贺兰静霆毫无反应。

  关皮皮暗暗地想,如果这人摘掉墨镜,一定很好看,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诡异而阴骘,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半是挖苦,半是嘲弄。

  她觉得,她很难把这个人与本年度的“文化十大好***”联系起来。至少从采访的角度来说,难度系数成几何状攀升,且不说这人究竟值不值得采访。

  可是,皮皮的梦想不能这么快就破碎了!

  她双眸一转,俯身去看那只玉杯:“啊!这只玉杯真精致!是汉代的吗?瞧这图案,是云雷纹吧?有这样手柄的玉杯真不多见呢!猛然一看,倒像是爱尔兰的啤酒杯。贺兰先生,我 能请教您几个问题吗?现在有点晚,不是很打扰吧?您能给我详细地解释一下什么是新山玉,什么是老山玉吗?还有,怎么确定一件玉器是古董而不是赝品?哦——您这放大镜真小巧,多少倍的?可以收缩吗?”

  虽是热热闹闹的一顿开场白,皮皮却被自己拙劣的演技吓到了,有点怀疑是否真的能当好一个记者。

  贺兰静霆半天不发话,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你是——”

  “我叫关皮皮,T湖大学毕业生。”她热情地和他握手,“认识您很高兴,请多多关照!”

  他们的手刚刚握上,关皮皮猛觉一阵恶心,见旁边正好有只痰盂,便对着那只痰盂呕吐起来。一面吐,一面道歉:“对不起,我想我是吃坏了东西……”

  贺兰静霆默默地看着她吐完,二话不说,忽然快步将她拽出库房,一直拽到自己的办公室。

  然后递给她一杯水。

  “……最近胃有点不舒服。”关皮皮的脸都吐白了,为了完成任务,对着贺兰静霆强笑。

  “现在好些了?”他不笑,不为所动。

  “好,好些了。”

  “你一年挣多少工资?”

  “呃?工资?”

  “我们得谈谈赔偿的问题。”

  “赔偿?”关皮皮莫名其妙,“什么赔偿?”

  “你刚才是不是吐了?”

  “是啊。”

  “你吐哪儿了?”

  “一只痰盂。”

  “比较好,那不是痰盂。第二,就算是痰盂,也是商代的痰盂。”贺兰静霆冷笑,“你知道人的胃液对青铜器的腐蚀力吗?”

  “哦……”皮皮机零零地打了一个冷颤。可是她还是觉得反胃,便又低下头来,四处寻找痰盂。果然又从桌旁的地上找到一个,正要吐,见那痰盂是镂花的,底座闪闪发光,两端还刻着两条龙,好像是纯金的,便生生将反胃的东西又咽了回去:“……请问,这个痰盂是什么年代的?”

  “唐代的。”

  “这……这个呢?”她指着一个青瓷花瓶。

  “元代的。”

  然后她看见办公桌上有个大碗,大约是洗笔用的,形式朴素,估计不贵,便一把抱在手中。不料一秒之内,那碗又被贺兰静霆夺了回去:“别动这个,这也是唐代的。”

  皮皮真的急了,跺跺脚,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对他叫道:“贺兰先生!我要吐了。您得找个东西让我吐!”

  贺兰静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吐在地上?”

  5

  在光洁铮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呕吐,是件令人羞愧的事。

  皮皮只得跑出去,到厕所里吐得昏天黑地。吐到***,两腿发软,竟连站起来都困难了。歇息片刻,她扶墙而出,发现贺兰静霆在门外等着她。

  然后,他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她从地上拎了起来:“你还能不能走?我带你去医院吧。”

  “我……我在流血吗?”她的头一直垂着,很痛,鼻血一滴一滴地滴到地板上。

  他将她打横抱起,穿过一道悬着编钟的长廊,从紧急出口下了楼。

  皮皮仰头向天,看见楼梯口外有个宣传栏。很明亮的灯光射上玻璃板上。

  里面写着:

  “C城博物馆本年度先进工作者……”

  她看见了贺兰静霆的名字。

  皮皮的心里立即跳出若干新华体主题词:乐于助人、加班加点、兢兢业业、又红又专……

  见他衣着朴素,她本来还想说“勤俭节约”,贺兰静霆抱着她走向停车场,打开一辆车的后门,将她塞了进去。

  她把“勤俭节约”四个字从脑子里删掉了。

  汽车在夜间无声地行驶。

  皮皮在后座躺了一会儿,觉得好些了,坐起来,看了看车外,忽然一惊,问道:“你不是去医院?”

  汽车正向城外行驶。

  “不是。”贺兰静霆淡淡地回答。

  “那你去哪里?”

  “我家。”

  “你家?为什么要去你家?”

  “你不是要采访我吗?”

  “我……我……”皮皮狡辩,“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采访你?”

  “撒谎是一种能力,需要练习。”

  读过访狼手册的人都知道陌生男人的家***去不得,可是,鉴于自己写了三年多的思想汇报都没被党组织接纳,皮皮认为,陌生男人和陌生的先进工作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过了一会儿,皮皮忽然问:“既然你的睛睛看不见,你靠什么开车?”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眼睛看不见?”

  “早上的时候。”

  “早上?早上我没见过你。”

  “贺兰先生,虽然你可能是训练有素,撒谎还是撒谎。”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继而无声无息地笑了,“是的,我有日盲症。白天看不见,晚上看得见。”

  嗯——皮皮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她觉得一个人如果白天什么也看不见,多少会觉得有点痛苦,或者郁闷。可是她没从贺兰静霆的话音里听出一丝的落寞,好像他天生如此,不必遗憾。

  “日盲症?医学上有这种病吗?”

  “就是夜盲症倒过来。”

  “哦——”

  “你觉得好些了吗?”他又问

  “没有。”

  她怔怔地望着窗外。

  雪早已停了。夜很黑,天空却是暗紫色的。清辉中的一轮素月,好像一片悬浮在冰茶中的柠檬。远处的山峦飘着白雾,白雪裹住的树枝闪着珊瑚般的荧光。汽车正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高速向城外的山区行驶,速度之快,近乎滑翔。关皮皮对这座城市非常熟悉,熟悉到好像这是自己的第二个身体。城市的***满布着餐馆、酒吧、舞厅、歌剧院、体育场和名目繁多的娱乐会所,是欲望的中心。越过十几道立交桥,到达城市的边缘,灯光少了,车辆少了,一切迅速安静下来。在那里,有贩毒、有打架、有抢劫、有各式各样的罪恶交易,充满了恐怖。

  他们先在一片旷野中穿行,渐渐走入起伏不定的山路,一道道的树影巨兽般地扑过来,仿佛择人而噬。

  皮皮知道贺兰静霆正带着她驶向本城最昂贵的住宅区:渌水山庄。里面有五十多座别墅分布在一座大山温暖的南麓——是离城区最近的郊区,山上有温泉、古松、森林、瀑布,山下有地铁、咖啡馆、植物园、高尔夫球场。所谓的人与自然的过渡带,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都指的是这里。

  汽车在环山公路上飞快地爬升,皮皮只觉头脑阵阵昏眩。过了不久,忽然停住。贺兰静霆跳下来,拉开车门,皮皮的脚刚一落地,便看见一地乱雪,上面长满了一丛丛漩涡状的茅草。

  贺兰静霆的房子居然是一套老式的四合院,朱漆的大门,屋顶的飞檐挑起来,铁马叮当,风铃微荡,半卷的竹帘,透着一缕微光。贺兰静霆一手掺着皮皮,一手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把古老的铜锁。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张开,里面是一个清静的院落。当中一道假山,两旁种着梅花,被雪埋了一半。皮皮抬头一看,天空是四角的,屋顶上满是飘摇的枯草,说不出的清冷、说不出的萧索。

  皮皮打量四周,有点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进了客厅,却又觉得没有走错。

  客厅的摆设足以证明贺兰静霆收藏家的身份。

  老式的家俱,四角包着铜皮。紫檀木的台桌上摆着青瓷花觚。墙上的字画墨迹莫辨、古意盎然。洁净的橡木地板,打着闪亮的光漆。只有靠窗的一组赤色沙发与整个房间的风格格格不入,像是刚从商场里买来的进口货。

  皮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发现贺兰静霆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苹果。他很悠闲地坐在皮皮对面的沙发上,隔着花梨木茶几,用一把镶着碧玉的水果刀轻轻地削着苹果。

  还满客气的。

  削着削着,贺兰静霆的手忽地一抖,手指被刀削出一道小口,血立即涌了出来。在苹果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迹。

  他好像没感觉到痛,继续专心地削苹果,姿势非常优雅。皮皮凝视着他的脸,觉得他的长相非常迷人,可惜戴着墨镜,无端端地添了一脸寒气,像总统的保镖,又像***的杀手。

  印迹越沁越深,渐渐变成铜铁般大小。

  “你的手流血了。”皮皮说。

  “嗯。”

  他看了看苹果,没有介意,用刀将那沁了血的苹果切成四半。

  递给她的那块,偏偏带着血迹。

  可能他没注意到吧。皮皮不想显得太挑剔了,笑了笑,将苹果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她发现贺兰静霆虽一直低着头,却很注意观察她。

  “那么说,贺兰先生,您是***党员。”皮皮说。

  “别客气,叫我贺兰静霆就好。”他很温和地纠正。

  “贺兰……静霆,现在,我可以开始采访吗?”

  “等等。”

  他去了厨房,端来了一只碟子和一套西式的刀叉,镀银的,泛着寒光。

  皮皮愣了愣,问:“贺兰先生,你还没吃饭吗?”

  现在已经九点了。

  “没有。”他说。

  “晚上你打算吃什么?”

  贺兰静霆想了想,忽然放下叉子,说:“我能先带你参观一个地方吗?”

  “行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正打算参观你的房间呢!我想知道***收藏家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皮皮笑眯眯地说。

  “现在你觉得好些了?不想吐了?”贺兰静霆又问。

  “完全好了,真是一阵一阵的。”

  “跟我来。”

  他引着她穿廊度院,出了后门。

  其实贺兰静霆的四合院就在这座山的***处,离山顶只有十几步之遥。院墙沿山而上,竟将包括山顶在内的一大片地方都围住了。

  山顶有座八角小亭,亭边有个巨大的石台,围着汉白玉的栏杆,往下是陡峭的北坡。

  走到石台上,贺兰静霆忽然问:“你喜欢这地方吗?”

  “还行,有点阴森森的。”皮皮被山风吹得打了一个寒战。无端地,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禁不住看了看贺兰静霆,腿亦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紧接着,她就发现石台的正中凿着一个井。

  站在井边往下看,里面没有水,也不是很深。井壁是光滑的大理石,上面小,下面却很宽敞。清冷的月光笔直地照下来,井底十分明亮。

  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把躺椅。

  身边的贺兰静霆依然散发着深山木蕨的气息。

  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柔声说:“皮皮,今天晚上,你愿意陪我晒月亮吗?”

  那声音充满蛊惑,他的手亦不知何时已搭在了她的腰上。

  轻轻一推,皮皮就掉了下去。

  6

  皮皮掉下去的时候并没有摔着。因为她正好落在躺椅上,躺椅里装着弹簧。

  可是,当她仰起头来,看见贺兰静霆亦随之翩跹而落时,就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脑中顿时闪出一幅老式侦探片的定格:自己赤身裸体地趴在井底,口吐鲜血,四肢散乱。话外音是刑警队长木然的描述:“死者女,未婚,二十岁右左,身穿……”

  她不敢想下去,眼见贺兰静霆尚未站稳,毫不犹豫地出了手,向他身体的某个部位狠狠地踢了一脚!

  面前人吃了痛,猝不及防地弯下腰去,重重地倒在躺椅上。

  还没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脖子便被皮皮紧紧地掐住了。

  淫贼、色狼、杀人犯……

  皮皮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力道越来越大,手越收越拢,贺兰静霆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

  原来,改写一个侦探片也挺容易。不到三秒钟,皮皮就由受害人变成了杀人者。

  若不是月光很亮、井底很干净、躺在椅子上的人不难看,皮皮几乎要得幽闭恐怖症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松开手,仍是心跳如狂。害怕贺兰静霆突然苏醒,她用围巾将他的双手紧紧绑住,打了个死结,这才借着月光细细查看。

  贺兰静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胸口的扣子被她扯开了,露出一道白皙的锁骨,有些瘦弱,却散发着一股男人身上特有的雄性气息。

  生怕再看他两眼便会把持不住,再加之好奇心顿起,皮皮将他的眼镜一摘,不尤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其实贺兰静霆的眼睛和常人没什么不同,安静地闭着,也看不出什么特点。可是,皮皮觉得,摘掉眼镜的贺兰在幽微的月光下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一种惊艳的感觉。

  真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可惜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皮皮在心里摇头,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动脉。

  没有呼吸,也没有脉博。

  她顿时慌张了,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跳。

  没有心跳。

  片刻间,皮皮出了满满一头的冷汗。她一直以为躺在自己面前的贺兰静霆只是昏过去了。

  不会吧!这位帅哥也太不经扁了吧?她没做什么啊,就是踢了他一脚,又掐了他一下,他怎么就,怎么就……死掉了呢?

  一股凉意从她的脚趾一直爬到心脏,仿佛将心跳也冻住了。

  皮皮对自己说,镇定,镇定。

  没错。她遇到了色狼,她正当防卫。可是,皮皮并不想杀人啊。毕竟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何况,他还是位曾经给国家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党员。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这么一想,皮皮立即替贺兰静霆找到了更多不死的理由:比如,从头到尾,贺兰静霆也没对她怎么样,还很客气地招待了她,替她削苹果。比如,在井台上,他只是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到时真要到警察面前,讲都讲不清,没准贺兰的家人知道了,还要告她个“故意伤害”呢。

  贺兰静霆那么有钱,打起官司来,她一定吃亏。皮皮的家很穷,律师肯定请不起……

  这些当然都不是令她心虚的最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皮皮觉得,像贺兰静霆这种长相、这种事业有成的男人,想要哪个女人,似乎不必那么费劲。就算他不要,送上门来的也一定很多。而皮皮自己,则实在太平常、太普通了,贺兰静霆怎么会对她起觊觎之心呢?

  按照这个逻辑往下分析,皮皮甚至觉得,刚才贺兰也没推她,只是碰了她一下,她太敏感,急于防范,身子一倾,就往下跌。——也许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不敢再想下去,她赶紧给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皮皮学过一点救生常识,当下双掌合拢,在“死人”的胸口上用力地按了三下,再对着他的嘴吹气。

  一连做了三组,每组十次,没有反应。

  她以手握拳,用力地捶击他的心脏。

  没有反应。

  皮皮的头皮一阵发麻,冷汗湿了一身。环视四周,她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井壁非常光滑,凭她一人之力,***不可能爬出去。她也不能报警,装手机的小包放在沙发上了。

  这么荒凉的私人住宅,又在这高高的山顶上,大约经年也不会有访客的。

  难不成,自己要和这个陌生人死在一处?

  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寒风,阴惨惨的,一直冷到骨子里去。皮皮越想越怕,愈发不敢懈怠,不但不停手,反而干得更加卖力了。

  一下、两下、三下。

  一直做了十一组,贺兰静霆的手指才突然微微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冰凉的嘴唇里呵出一丝暖气。她再接再励,继续往里吹气、按压、又抬起脸来观察他。

  贺兰静霆的胸膛渐渐地开始起伏,却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

  “贺兰静霆,你要是没死,就说话吧!”

  过了片刻,他眉头一蹙,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法说话,我受伤了。”

  皮皮松了一口气,同时,立即提高警惕,提高嗓门向他喝道:“贺兰静霆,你这披着羊皮的狼!老实交待,刚才你想干什么?”

  贺兰静霆反驳:“我什么也没干。”

  “为什么把我推到井里?”

  “不是说,你想了解我的房间是什么样子吗?这就是我的房间。”

  “那你也得好好说,干嘛要推我下去?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到这个房间,除了跳下去,没别的办法。你总之是要往下跳的,不如我帮你一把。噢!噢!别踢我啦,我快没有生育能力了。”

  “就你这坏蛋,还想生育!我让你断子绝孙!”

  “好吧,你弄死我,我们双双死在这里。反正,没我的帮忙,你是爬不出去的。”

  这话管用,皮皮立即不踢他了。

  “解开围巾,勒得我的手挺难受。”

  “呸!呸!休想!” 皮皮叫道。

  他不理她,用口一点一点地咬开围巾上的结,将松掉的围巾一扔,扔到地上。

  “别惹我,我练过武术,你不是我的对手!”皮皮想摆个架式出来,却发现井底很小,躺椅又很大,余下的地方,根本容纳不了一个人。

  贺兰静霆轻轻地哼了一声,说:“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叫武术?”

  然后,他坐了起来,从地上捡回眼镜戴上,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

  皮皮愣了愣,傻眼了:“你……你干什么?”

  “脱衣服,月光浴。”

  “这么冷的天,你也脱吗?”她赶紧捂住眼睛,又将手指露出一道缝隙观察他。

  “不算冷。”

  “你……你多少穿一点儿吧!”皮皮的声音几乎是乞求了。

  “为什么?”

  “我……我是女的,男女有别……”

  “你刚才那么踢我,我现在差不多也算是个女的啦。”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是个合理的要求,说,“好吧,把那个浴巾递给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皮皮发现躺椅的下面有个小柜子,她从里面拿出一条雪白的浴巾递给贺兰静霆。他转身过去,用浴巾围住下身,然后,怡然自得地躺在躺椅上,曲肱而枕,舒展着一双修长的腿。

  月光淡淡地洒下来。

  空气很冷,躺椅上的贺兰静霆看上去浑身冒着白气,好像在练某种内功,又好像在洗蒸汽浴,一副怡然自得、惬意无比的样子。

  皮皮面红耳赤地斜睨着,遐想联翩。

  过了一会儿,她猛然想起自己这次来渌水山庄的真正目的,不就是要采访这个人吗?现在两人独处一室,走也走不掉,真是大好的机会啊!

  皮皮赶紧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问道:“贺兰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要月光浴?”

  贺兰静霆没有回答,嫌她很吵,又不便发作。过了一会儿才说:“不为什么。一种爱好,一种习惯。”

  搞***的人见怪不惊,狗咬人不是***,人咬狗才是***。月光浴没什么***价值,充其量也就是一种养生运动,跟冬泳差不多。皮皮站累了,只好坐到他身边:“那么,你要晒多久?”

  “一晚上。”

  “一晚上?!”皮皮立即跳起来抗议:“那我怎么办?难道要我在这里陪你一晚上吗?”

  不知为什么,也许他太容易被打倒了吧,皮皮并不害怕这个人,反而觉得今夜发生的事很有趣。

  “要是不愿意,你就自己想办法出去吧。”他说。

  “贺兰静霆!”

  “叫我也没用。”懒洋洋的声音。

  “看来你真是不想生育了!”皮皮又要向他挥拳,冷不防被他一拉,拉到躺椅上和他并排躺了下来。耳畔传来缓缓的声音:“为什么要急于出去?你不觉得今晚的月光很美吗?山上的蜡梅很香吗?还有远处风吹孔穴,草木折断的声音……

  “积雪初融,春泉涌动的声音……”

  “鼹鼠饮河、冰层破裂的声音……”

  “水獭做梦、流星滑落的声音……”

  “天籁如此动人,你应当珍惜这美妙的一刻,和我一起躺在这里,静下心来,细细品味。”

  “哦……”皮皮神思飘渺了,被那如梦如幻的声音蛊惑了。

  夜半更深,寒气逼人。皮皮虽然穿着羽绒袄,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握着录音笔的手,几乎冻僵掉了。

  她吸了吸鼻子,发觉自己的手忽然被贺兰静霆握住了,十指扣拢,一股融融的暖意从指尖传了过来。

  他们的脸几乎是挨着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皮皮想转过身去,却被他拽了回来,心不禁砰砰乱跳。

  “你怕我?”他忽然说。

  “不怕。”

  “我可能会吃了你。”

  “怎么吃?”

  “先从脚趾头吃起,”他看着她,脸上浮出一抹幽深的笑意,“等快吃到头顶的时候,我会问你疼不疼。”

  皮皮咯咯地笑起来了。笑到一半,又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们并排地躺在椅子上,看着圆溜溜的井壁,看着天上的月亮。

  过了一个小时,皮皮不耐烦了:“这井里有什么好呆的?多无聊啊。”

  “很遗憾,确实没什么娱乐的东西。”贺兰静霆说。紧接着,他想起了什么,又道:“等等,我有一个短波收音机,你想听吗?”

  他的手动了动,从躺椅下面拿出一个很小的收音机,打开开关,放出古典音乐。

  皮皮接过收音机,将波段拧来拧去:“我看看有没有夜间谈心节目,以前有个‘潘多拉心理话’,FM1097,我挺爱听的。”

  “不行,我得听音乐。谈心的节目很吵。”贺兰静霆一把夺过来,拧回原先的频道,降E大调小夜曲。

  “这个台的音乐全是降E的,主持人真是有病呀有病。ABCDEFG,那么多调,他偏爱听这一种,还放个不休,真是吃多了撑的。”皮皮不甘心,在他耳边使劲地嘀咕。这个牢骚可不是皮皮发的,是皮皮以前一位音乐系的室友发的。作学生的时候,她也是天天与短波收间机为伴。

  贺兰静霆不为所动,态度坚决:“我就爱听降E调的。”

  “行,我让着你。”皮皮大度的放手,“我比较喜欢有道德优越感。”

  “不不,我也喜欢有道德优越感。”贺兰静霆说,纤长的手指一拨,传来女性频道独有的声音,柔情万千,如春雨绵绵:

  “——现在我们来接听一位来自杭州的听众,王小姐,你好。我是潘潘,这里是FM1097,潘多拉心理话。刚才我们谈到了女性之间的友谊,似乎是和男性很不相同的。王小姐,你想和大家分享你的经验吗?……”

  这个栏目充斥了最最无厘头的心理学八卦。贺兰静霆恨不能用手堵住耳朵。皮皮心里一阵窃笑。

  听了不到十分钟,贺兰静霆就打起了呵欠,似乎想睡了。他微微地翻了一个身,侧着脸,对着她。

  啊啊啊,这可不能睡着了呀。皮皮连忙打开录音笔:“贺兰先生,现在我能采访你吗?”

  “不能。”

  “为什么?”

  “鉴于你刚才的行为,你已丧失了这次机会。”

  “那么,贺兰先生,送我回家。”

  “再过两个小时。”

  “我现在就要回家!”皮皮的嗓音提高了八度。

  “请便,”他指了指井口,“我建议你光着脚爬,爬上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你不帮我?”哑然了。

  摇头,耸肩,很遗憾。

  皮皮本已经坐了起来,听了这话,又“砰”地一声倒在躺椅上。她今天也很累啊,现在都疲倦得睁不开眼睛了:“好吧,我睡了。我早八点整上班,记得七点半叫醒我。”

  说罢,将他身上的浴巾一拉,搭在自己的身上,“浴巾我得盖着,我冷。”

  他愣了愣,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脸居然腾地一下红了:“那,那我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我用你的围巾好了。”他拾起地上的围巾,围住自己的腰,又怡怡然地躺了下来。

  皮皮无语了,恨恨地睡了。

  半夜,皮皮醒过来,天外的月光依然清冷,贺兰静霆依然睡在她的身边。曲着身子,紧紧贴着她的羽绒袄,埋着头,睡得很熟。

  她忍不住又有一点好奇。从小到大,皮皮从没有看见过男人的身体。就是家麟,十几年来,她也只在下暴雨的时候接触过一次。此后,从碰碰指头到牵手都经过了漫长的六年。

  所以,机会难得,免费的生物课,皮皮低头下来,将他的身体细细地研究了一下。

  嗯,还行,难得的标本啊……

  月华如练,星光熠熠。皮皮发现贺兰静霆的颈子上挂着一块形式奇特的古玉,一头是圆的,镂空雕着花纹。一头是尖的,微微上挑,好像犬牙。皮皮暗暗地想,戴这样的玉,会舒服吗?那么尖,会不会戳到自己?不过,那玉质料***,润如雨过天青,在月辉中泛出一道清凉的幽光。

  皮皮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发现自己合衣睡在一张很舒服的大床上,连鞋子都没有脱。

  她走到客厅,发现贺兰静霆沐浴一新,西装革履,正在戴手表。

  “如果想洗澡的话,你可以用我的浴室。”他说。

  “呃……不了。”

  她有点讪讪的。自己到洗手间去胡乱地洗了一把脸,漱了漱口。

  “我送你到地铁车站。”他站了起来。

  这回,他的手中有一根盲杖。他果然什么也看不见。

  出门的时候皮皮记住了门牌号码:闲庭街56号。

  他将盲杖拿到手中,却没怎么用,神态也不像瞎子那样犹疑。

  “别送了,我自己可以走。”

  “下山的路很长。”

  他们并肩走了一段,贺兰敬霆一直默默地跟着她,不紧不慢,神态从容。

  “我不相信你什么也看不见,至少可以看见一点光吧?”皮皮说。

  “什么光也看不见。”

  “那你晚上的视力是多少?”

  “1.5。”

  “这么说,其实你晚上是不必戴眼镜的。”

  “嗯。”

  “那你为什么又要戴?不麻烦吗?”

  “不麻烦,习惯了。”

  到了车站,皮皮掏出车票正要和他告别,迟疑了一下,忽然壮着胆子问道:“贺兰先生,你……是人吗?”

  蓦然间,贺兰静霆的眼角浮出一道笑纹,笑纹迅速隐去了。他低头沉默了片刻,好像在思考什么才是合适的答案。然后,抬起头,淡淡地说:

  “我不是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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